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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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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

孟見清是接近淩晨才回的家, 那時沈宴寧已經睡著。

他沒開燈,就這樣摸著黑進去,看到床榻陷下去的那快, 心底忽然覺得踏實。探出手,解開了她一邊的肩帶, 低頭吻她。沈宴寧陡然驚醒, 發覺是他才安下心,啞聲問:“什麽時候回來的?”

“剛到。”黑暗裏, 他攜了一身熱氣,埋首在她肩窩,“想不想我?”

沈宴寧被他弄得沁出一身濕汗,推了推他,避重就輕地回答:“快去洗澡。”

“怎麽,嫌我臟?”孟見清把手伸進她的睡裙裏, 黯著聲威脅,幹燥溫熱的手掌肆無忌憚地游走在她身上。

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玫瑰味道。

沈宴寧皺眉, 她所有的身體個護裏沒有一樣是玫瑰味道, 顯然這味道不屬於她。

他是和誰一起回來的,她心裏一清二楚。

所以沒辦法做到像他那樣毫不在意。

她竭力保持面上冷靜, 用力推開他, “我都洗好澡了,你別弄得我一身汗。”

孟見清順勢跌在床沿, 笑罵她沒良心,“你知不知道這趟日本之行有多累?”像是為了配合這句話,他象征性地捏了捏眉心。

沈宴寧的表情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。可惜的是, 房間太暗,孟見清沒看見。

她覺得這個人奇怪得很, 最該罵出這句話的人難道不應該是她嗎?

好在和他在一起久了,她也學會了無所謂。貓著半個身體挪到他身邊,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,笑嘻嘻說:“那給你一個獎勵。”

黑暗裏,孟見清嗤然一笑,毫無征兆地翻身把人壓在身下,一只手按著她後腦勺,在她的唇上重重一印。

火熱的情欲一觸即發。

沈宴寧歪了歪頭,再一次推開他,執著地說:“你先去洗個澡吧。”

情熱一下子冷卻下來。

孟見清松開她,吊兒郎當扯下身上那件襯衫,嘴角泛起一抹譏笑,“就你事多。”

沈宴寧半張臉埋在被子裏,側頭看見他在床頭櫃上放下一個黑黢黢的東西。

她摸索著打開了床頭燈,發現是一串佛珠。區別於他先前戴的那串,這串珠子的質地明顯不如之前那串,有幾顆甚至隱隱開始褪色。

如果她沒記錯,這是她送給他的那一串。

他一直都戴著,自然也記得她為他許下的虔願——她要他平安地活著,從前是,現在是,往後也依然是。

孟見清洗澡很快,不到十分鐘就洗完了,鉆進被窩的一瞬間,沈宴寧聞到了他身上淺淡的皂莢味。

他的手從她腰下鉆過,緊緊將她圈在懷中,輕吻她的下巴,“還有味道嗎?”

沈宴寧一怔,鼻尖發酸,眼淚差點控制不住。

他心裏其實跟塊明鏡兒似的,什麽都知道。

她背對著他,留給他一個沈默的背影,搖了搖頭,囫圇說:“沒有了。”

她總告誡自己不要太當回事,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孟見清。

可這個溫良的夜晚,他抱著她,在她耳邊輕輕地說:“是我的錯,下次不會了。”

他明明說得很沒有誠意,可一遍又一遍,沈宴寧漸漸睡去的那一刻卻釋然了,心想:算了,就這樣吧。

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太平靜。沈宴寧在一片郁熱中驚醒,眼淚和汗水一並打濕半邊枕頭。孟見清常年處於淺眠狀態,被吵醒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背,柔聲問:“怎麽了啊?”

沈宴寧的喉嚨仿佛被噩夢魘住,帶著極重的哭腔,說:“孟見清,你以後少喝點酒吧。”

他揉搓著她的手,沒心肝地笑:“怕我把家底喝沒了還是怕我把你喝窮了?”

“不是,我怕你死。”她就這樣把真心話說出來,淚水濡濕眼睫,連聲音都不自覺顫抖,“我夢見有天你橫死街頭了,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。”

“這麽慘?”他撥弄著她的頭發,漫不經心地完全不當回事。“我人緣這麽差嗎?死的時候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。”

沈宴寧哭得稀裏嘩啦,說你能不能正經點。

“你和我說過自從車禍之後,你的身體就不太好。老唐每回送來的藥你也不吃,又愛喝酒,喝得時候從來不顧及自己,孟見清,你這樣真的會死的。”

她蒙在被子裏,哭腔明顯,“雖然你總是惹我生氣,可我不想你死啊。”

孟見清仰躺在她身邊,聽著她低聲的啜泣,嘴角玩世不恭的笑容一點點收住。

這麽些年,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放在心上。

沈宴寧是個例外。

這個例外讓他徹底亂了神。

最後他像是妥協般嘆了一口氣,扯開被子,輕聲向她承諾:“好,我答應你。”

從那之後,他真的很少喝酒了。老唐送來的藥也會按時吃完,甚至開始破天荒地鍛煉起來,即便那時沈宴寧已離開他多年。

*

芒種開鏟,孟老爺子的生辰在耕種忙碌的節氣。

生辰宴辦在西郊老宅。孟家從政多年,老爺子多次對底下小輩耳提面命,一個生日而已不用大肆操辦。孟見川和幾個兄妹商量,最後幹脆只叫了自家人拾掇起來,簡單過個生日。

說來沈宴寧是這飯桌上唯一的外人。

孟家的人禮數極好,對於她的到來並沒有多問。只有在吃飯的時候,孟見川的幺女,靠在她母親身邊,童言無忌地問:“媽媽,我是不是要叫這個姐姐小嬸嬸啊?”

孟見川的夫人出生書香世家,襲承了父母的飯碗,如今在大學裏教書。聽到小女兒的話,面上掩過一絲尷尬,覷了眼一旁的丈夫。

孟見川立馬會意,摸了摸女兒的腦袋,慈父般說:“梓梓這是想讓你小叔討個小嬸嬸回家了?”

孩子不懂大人之間的打秋風,天真地點點頭。

孟見川順勢說下去,“瞧瞧,連小孩子都懂了。見清,你可得抓緊時間了。”

那時沈宴寧就坐在孟見清身邊,端莊得仿佛一塑佛像,抿唇微笑看著席上眾人。

孟見清夾了一道北方的特色菜,問她想不想嘗嘗。

她很明事理,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本分地當個透明人,於是搖了搖頭。

他完全不在意孟見川的意有所指,將那塊鮮嫩爽滑的魚片放進她碗裏,說:“嘗嘗看t,和百月樓的有什麽不一樣?”

沈宴寧只好若無其事地點點頭,說:“好。”

主位上的孟老爺子並未多言,喝了兩口她帶來的老黃酒,讚道她挑酒的眼光不錯。

她看了眼孟見清,謙虛地低下頭,說:“我不過就是投其所好而已。”

一頓飯結束,這個生日宴就算這麽過去了。

沈宴寧進樓下客用衛生間時恰好聽到有人在墻角耳語。

孟見川的夫人壓低了聲音問丈夫:“爸對見清到底是個什麽態度?剛剛梓梓這麽問,我都快要嚇死了。”

孟見川說:“能有什麽態度,他定下的事還有轉圜的餘地?”

“那今天把人請到家裏來是怎麽個意思?我看那姑娘還挺不錯的,和見清也算是般配。”

“別盡想這些不可能的事。”孟見川一句話將妻子拉回現實,“現在不像當年了,很多事我們都身不由己。”

“唉,也是可惜了。”她繼續說,“那既然不同意,幹嘛非得把人叫進家裏來,這不是擺明讓人難堪。”

她當了半輩子老師,見不得好學生被人糟蹋,頗有些不認同孟老爺子的做法,頭一個怪起丈夫,“你剛剛也是,當著這麽多人讓見清也下不來臺。”

“我這不也是沒辦法......”孟見川平白挨了頓罵,覺得委屈,“爸想讓見清收收心,我不逼他一步能行嗎?老爺子今天這步棋就是要讓他們明白——”

“明白什麽?”

停了半秒,他一字一頓說:“知,難,而,退。”

沈宴寧回到席上,發現孟見清不在,緊接著被老爺子喊去下棋。

該來的總是會來的。他們不會讓她一直做個透明人的。

沈宴寧跟著他進了書房,檀木茶幾上放著一個棋盤。老爺子問她會不會下棋。

她說:“孟見清教過我一點,但不太精通。”

聞言,老爺子擡頭看她,發出一聲笑:“你倒是不避諱提起他。”

沈宴寧撫平裙擺,執起一顆黑子,淡然地說:“今晚我們倆都雙入雙出了,再避諱未免有些過於掩耳盜鈴了。”

“是個聰明人。”老爺子一顆白子先行落下,“那讓我看看他這個師傅教得水平如何。”

沈宴寧並不擅長下棋,哪怕跟著孟見清學過幾次,也依然看不懂規則。誰是行家從棋盤上一眼就能看出。

一局棋下完,她輸得毫無懸念。

孟老爺子口吻嘲弄,說:“孟見清這兩年果然是沈溺酒色中了,連棋藝都下降不少。他的棋是我親自教的,如今教出的徒弟就這種水平。”

沈宴寧怎麽會聽不出他在指桑罵槐,掃了眼風卷殘雲的棋局,一臉平靜:“都說師傅領進門,修行靠個人,是我道行太淺,怪不得他。”

孟長沛似乎是來了興趣,突然輕笑了一聲,“聽見川說你打算去法國留學了?”

沈宴寧猛地一怔,猶然憶起答辯那天孟見川給她的祝詞。

所以孟見川其實一開始就認出了她,這個認知讓沈宴寧感到一股從腳底涼到心尖的寒氣。

“孩子,你還是太年輕了。你要知道,你所求的這些東西早就已經明碼標價好了。”

如果剛才她還能理直氣壯地堵上一嘴,那麽孟長沛接下來的話足以讓她這一身傲骨徹底粉碎。

“我不否認你和孟見清在一起確實是有點感情,但你仔細想想你們之間就真的有這麽純粹嗎?我看未必,你心裏其實有一桿秤,秤的一邊是孟見清,另一邊則是沒有孟見清,而你今天能來這裏就已經表明了你的秤偏向哪一方,不是嗎?”

沈宴寧想說不是,想要反駁,可喉嚨像是被人死死扼住,發不出一點聲來。

孟長沛說得沒錯。她心中的這桿秤早在最初認識孟見清的時候就做出了選擇,她的人生註定無法與他同行。

孟長沛看著這個年輕人,也覺得遺憾,只是有些話他還是不得不說。

他拍了拍沈宴寧的肩膀,語重心長:“孩子,你要清楚。孟見清這個人他本身就是一個陷阱。”

他的溫柔是陷阱,冷漠亦是。

至於要在陷阱外還是陷阱內,選擇權全然在她手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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